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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向墨: 血泪金山不可再 淘金潮华人死难纪念碑揭幕有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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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九九重阳,正值悉尼春暖花开,我的心情却万分沉重。

  六福公墓 (Rookwood cemetery)内非常宁静,传真法师的诵经声在这片澳洲最大的墓地上回荡,慰藉着那些屈死的冤魂。

  “澳大利亚淘金潮华人死难者纪念碑”揭幕,我作为嘉宾出席仪式并致辞。在华社诸多的社团活动中,这是极少数没有笑语盈盈、甚至没有鲜艳衣装的一次。

  澳大利亚的历史并不似悉尼的天气一样,总是艳阳高照。在同样灿烂的阳光下,我们华人的很多先人曾屈死在“排华”的暴力下,成为“白澳政策”最大的牺牲品。这不仅是华人的屈辱,也是这个国家、这个我们深深热爱的国家的耻辱。

  明媚的春色与黑暗的记忆,形成了巨大的反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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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华人也是这个国家的最早建设者之一,一度还是建设的主力。

  以粤侨为主体,华人很早就来到澳洲大陆,与西人一起开拓垦殖,将一片片蛮荒之地打造成美丽家园。对于华人来说,这不仅仅是“淘金梦”,也是“澳洲梦”。清代著名思想家薛福成曾认为:澳大利亚“其地广漠无垠,百余年后当成大国”,“此虽为英吉利所开辟,然西人居此者尚不甚多,土人则昏蒙朴陋,风气究未大闻,是以种植商矿之权半为华人所操,西人与土人虽皆忌之,而终不能尽驱之也。澳洲如有自强之一日,其必华人之种也。”(薛福成《澳大利亚可自强说》)。

  但是,薛福成却想错了。尽管华人是建设澳洲的主力军,尽管华人做出了重大的贡献,尽管华人天性驯良温和与人为善,却依然不能见容于西人,依然要被“尽驱之”。一场血腥、残暴的排华运动,降临到了华人的头上,许多华人惨死,更多的华人则被迫离开这片自己用血汗建设的新家园。正如我为纪录片《百载粤侨路》撰写的主题歌歌词:“华人百载粤侨梦,筚路蓝缕多艰辛。一张侨批几滴血,每闻乡音泪满襟。淘金梦,红头船,珠江潮……”

  在排华浪潮中,澳大利亚各殖民地政府陆续出台了一些政策、法律,限制华人及其他非欧裔族群进入、定居澳大利亚。1901 年,澳大利亚联邦成立,其所通过的第一项立法就是《移民限制条例》(Immigration Restriction Act 1901),对非英裔、尤其是有色人种移民进行严格限制、多方刁难。以此法为主,澳大利亚形成了一系列基于种族歧视的法律、政策,在经济、社会和文化各方面,确保白种人的优势,这就是臭名昭著的“白澳政策”。

  自此,被华人称为“新金山”的澳大利亚成为梦不可及的遥远地方。那些屈死在此的华人,也就成了难以安息的孤魂,游荡在澳洲的无边旷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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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对于澳大利亚的排华运动,英国著名杂志《十九世纪》就曾批判为“最短视和最错误的政策”,是“民族罪恶,因为这会使前进的钟表倒退,使大量必要和艰辛的开发工作无法进行。”

 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,鉴于人口的限制及经济发展的需要,“白澳政策”受到了越来越多的质疑,日渐松动。1973 年,澳大利亚在移民法中增加了一系列阻止强化种族观点的修正案,确保所有移民无论种族肤色都有权在居住三年之后获取公民权,以此开启了废止“白澳政策”的法律进程。1975 年 10 月 31 日正式实施的《反种族歧视法》明确规定,此前所出台的联邦与州法律中,凡与《反种族歧视法》有冲突的条款一律无效,并明确规定了在工作、生活等各方面中,违法的“种族歧视”的具体定义与表象。

  《反种族歧视法》的正式实施,弥补了澳大利亚宪法中的缺失,推动澳大利亚各族裔的团结。澳大利亚的法律体系中,没有单独的权利法案,宪法中也没有清晰规定公民权利与民主理念。《反种族歧视法》填补了这一空白,成为宪法的“补丁”,宣示所有澳大利亚人,不论其肤色种族一律平等,享有同样的基本权利与机会。时任总理惠特拉姆在《反种族歧视法》正式实施当天发表演讲,高度评价这部法律“是一个历史性的重要法律,它将提升我们国家的尊严,以信赖、同心同德将民族大家庭团结起来”。自此,《反种族歧视法》与宪法一道,成为当代澳大利亚的立国之本。

  《反种族歧视法》实施以来 40 年间,在法律保护及华人自身努力之下,华人的地位与全澳其它各族裔一样,日趋稳定。从历史的经验和教训中,我们华人深切地感受到反种族歧视不仅是澳洲的立国之基,也是华人的安身之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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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对于澳洲华社来说,在当下设立“淘金潮华人死难者纪念碑”,有着不凡的意义。

  首先,这寄托着我们对先人的哀思与怀念。华人是澳大利亚这个国家的主人翁之一,为这片土地的建设付出了血汗甚至生命,与其他族裔一道奠定了今日澳大利亚繁荣富庶的根基。此功绝不可被埋没,也绝不允许被埋没。

  其次,这寄托着我们对历史悲剧的深刻反省及认识。我们所热爱的澳大利亚居然也曾经有“白澳主义”的黑暗历史,究其原因,除了种族主义的邪恶力量推动之外,也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包括华人在内的少数族裔在维护自身权益、积极参与本土政治活动、参与构建澳大利亚价值观方面的乏力、无能与怠惰。只重经济、不重政治;只重小利、不重大局;只重眼前,不重长远;只重小“家”,不重大“国”,将全方位建设澳大利亚的责任、权利和义务拱手相让,此消彼长,无意中纵容了“白澳主义”的滋长与蔓延。

  第三,这寄托着我们对未来的期待与警觉。澳大利亚能有今天的繁荣、富足、民主、自由,期间经历了很多波折与风浪,并非一蹴而就。当我们享受、珍惜今天的美好时,更应该思考的是:这种美好还能持续多久?“白澳主义”的幽灵真的不会卷土重来吗?我们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澳大利亚真的不会再度沉沦吗?

  我们应当警觉:部分媒体时不时发起的反华、排华宣传,政坛上正在形成的反移民苗头,甚至一些政客试图废除《反种族歧视法》的相关规定,这些都在警示我们风险并没有远去。我们应当看到,在经济发达、社会安定的当下,在澳大利亚主流社会分享中国进步红利、华人经济红利的当下,尚且有某种逆流,一旦经济衰退、社会动荡,我们华人又当何以自处、何以自保、何以免受更为野蛮的污蔑中伤甚至迫害攻击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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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与美国相比,澳大利亚在反思黑暗历史方面,做得并不彻底。

  2011-2012 年,美国参众两院分别通过议案,为 1882 年通过的《排华法案》(Chinese Exclusion Act)道歉。其实,在 1943 年美国国会就废除了《排华法案》,时任美国总统富兰克林•罗斯福表示:“国会和个人一样,也会犯错误。我们要有足够的勇气承认过去的错误,并加以改正……通过废除《排华法案》,我们就可以改正一项历史性错误……要采取这种早就应采取的措施,以纠正过去对我们朋友不公正的行为。”

  澳大利亚虽然废除了“白澳政策”,推行了《反种族歧视法》,但是,这部作为“宪法补丁”的法律,从执法路径、效率等各方面看,本就十分脆弱,如今又面临着被肢解的危险。

  值得欣慰的是,澳大利亚各族裔的有识之士,都认识捍卫族群和谐、多元文化的重要性与紧迫性。本周一,总理谭宝在国会提出动议,重申反种族主义,得到了朝野两大政党的支持。

  是的,我们不希望澳大利亚回到黑暗时代,但这不能仅靠美好愿望。再过两周,就是《反种族歧视法》实施纪念日了。我们不仅要拭目以待,更要身体力行,与各族裔澳洲同胞一道,保持每天每时的警觉与努力。

  六福公墓内,那块带血的纪念碑,将时时警醒我们:如果我们今天不努力,我们的后人将来或许只好从另一块带血的纪念碑上,来祭奠我们,并为我们而哀叹!

  2016年10月11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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